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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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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少爺,今晚先在這間客棧好好休息,養足精神,明日好上路。”芙蓉伺候小少爺入屋後,為他打理床鋪、端盆洗手,又為他泡上一壺熱茶。

少爺點頭。“芙蓉,辛苦你了。”

“芙蓉不辛苦,倒是這一路奔波,讓您受驚了。”

小少爺搖頭。“我不怕,身為未來的家主,這點挫折不算什麽。”

芙蓉露出一臉欽佩的表情。“少爺好勇敢,芙蓉好佩服呢。”

小少爺擰眉,“你別把我當孩子哄。”

明明就是個八歲的孩子啊!但芙蓉反而覺得小少爺才八歲就如此沈得住氣,以後長大肯定有大將之風,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呢。

芙蓉用濕毛巾為小少爺凈面,洗去這一身風塵。

“芙蓉,依我看,咱們是不是誤會那位壯士了?他若真是壞人,大可在咱們的馬車陷入泥沼時,乘機要脅咱們,但他沒有。”

芙蓉輕輕點頭。“是呀,或許是我錯怪他了。”其實真不能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誰叫那男人長得太像土匪。

“這次多虧有他,咱們可得好好款待這位恩人,莫虧待了他。”

“少爺放心,奴婢已吩咐掌櫃把香湯送去他屋裏,也備了新衣給他,好讓他洗去一身風塵,我還點了一桌好酒好菜,要讓他盡情吃個飽呢。”

小少爺聽了,一臉放心地微笑。“那就好。”

“少爺也臟了,該好好清洗,洗完了好去用膳。”說著就要去脫小少爺的褲子。

小少爺聽了臉色一變,忙阻止她。“不用了,我自己洗,你出去吧。”

“這怎麽行?向來都是我服侍少爺的。”

“不用了,你也累了,先去打理自己吧,我自己來就好。”

芙蓉先是一怔,瞧見小少爺尷尬的臉紅,她恍悟地噗哧一笑。“少爺害羞了?”

小少爺有些羞惱,板起面孔命令道:“總之我自己洗,你回避。”

芙蓉福了福,輕笑應著。“是,奴婢遵命。”接著退出門外,帶上門。

小少爺長大了呢,知道男女有別。從小到大,都是她伺候小少爺洗浴的,她不禁憶起從前,小少爺那時還小,漂亮又可愛,身上有哪一處她沒看過?想到以後不能幫他洗澡,她居然有著為娘的感嘆呢,唉!

她嘆了口氣,接著想到那個男人。現在還得想辦法解決那男人的事,其實不用小少爺提醒,她也想到了,若對方真有不軌意圖,他的確可以趁人之危對他們不利,但他沒有,不但幫他們解決馬車受困的問題,還一路護送他們進城。

想來,或許是她誤會他了,她回想他這一路的沈默,始終板著面孔,恐怕也是氣他們騙了他不告而別吧。

她想了想,決定找個機會跟他示好,把這事揭過去,且他既然追來,也沒對他們如何,這是不是表示他也不想計較?

她決定到時候堆起笑容,跟他好說歹說,他一個大男人,總不會跟個女人和小孩計較吧?

這時隔壁的房門突然打開,她下意識看過去,不期然與出來的男人打個照面。

只一眼,她便立即移開目光,回避視線,但心中卻挺驚艷——住在隔璧的男人生得可真是高大好看。

誰知這個高大好看的男人卻突然向她走近,來到她面前站定,讓她狐疑地擡起臉,發現對方正居高臨下的盯著她。

她不禁退後一步,奇怪的回看對方。

“我餓了。”他說。

芙蓉有些見鬼地看他,心想你餓了關本姑娘什麽事?

對方見她不回答,那道粗黑的劍眉擰成了川字,有些咄咄逼人的質問。

“臭丫頭,聽見沒,我餓了,何時開飯?”

她瞪大眼。他居然罵他臭丫頭?他以為他是誰……咦?這眼神、這聲音……怎麽那麽像那個野蠻人?

芙蓉狐疑地打量他,最後驚訝的睜圓了一雙眼,不敢置信地指著他。

“壯士?”

“怎麽,不認得我了?”

當然不認得!原本散亂的頭發經過一番洗滌,雖然尚有幾分濕潤,但被好好的梳理過,簡單地系在腦後,不再像叢生的雜草。

他身上也換上她為他挑選的衣裳,那衣裳選用上好的布料所裁制,淺藍色的衣裳配上深藍色的衣領和腰帶,穿在他身上,少了蠻氣,卻多了幾分斯文儒雅。

最令她驚訝的是他的臉,下巴的胡渣子已經剃凈,露出了整張臉,竟活脫脫是個俊朗英偉的男兒。

她呆呆地打量他,驚訝之餘,不禁深有感觸。果真是佛要金裝,人要衣裝,獸也要……

巫澈本就生得英偉,只不過比一般男子長得粗獷,不修邊幅時看起來十分野蠻,其實他也有不為人知細膩的一面。

就拿先前的事來說,當他回來發現馬車不在,門上留了字條說他們往北走,但他查過車轍足跡,就知道他們是往南走,故意跟他說相反的方向,不就是存心把他撇開嗎?

他當時火大的不想理會他們,不過一想到那搞丟的一萬兩、想到巫姜,他的怒火就熄滅了。巫姜的性子一向沈穩,很少真正動怒,不易生氣的人一旦真正發火是很可怕的,上回巫姜就氣得追了他三天要砍他,最後是他發毒誓一定想辦法湊到銀子,巫姜才沒砍死他。

若是交不了差,他可沒幾條命讓巫姜再砍。

財神爺跑了,他總得想辦法把錢追——不,是把人追回來。於是他立即施展輕功,循著車轍的痕跡而去,很快便追上他們,一路暗中跟著,果然逮著了機會。

馬車陷入泥濘中,那丫頭推了半天,弄得身上都沾滿泥巴也推不動車子,反倒逗得他在一旁嘿嘿竊笑。

瞧那丫頭苦惱的狼狽模樣,讓他消氣了不少,他看時機到了,再不走天色也晚,到時更麻煩,因此便站出來,很自然的把駕馬的活兒接過來,見他們也沒反對,他便成功地賴上他們了。

他原本很火大,不明白他們為何要撇下他逃走?直到適才在客棧發生的那一幕幕,他才猛然恍悟自己這副模樣有多嚇人。

不但店小二見了他要關門,其他人看他時的神色都帶著戒慎恐懼,莫怪之前那丫頭和小子會駕著馬車先逃。

為此,巫澈決定好好為自己平反一番。想他巫澈在萬花谷也是個萬人迷,雖然沒有巫嵐那麽會逗女人,但起碼也很受姑娘青睞的。

趁這個機會,他把自己從頭到腳好好打理一番。拿小刀把胡子刮了,露出光清的下巴,再把全身的臟汙洗去,梳理一頭亂發,破例系在腦後用皮繩打個結,再上這礙事不頂用的衣裳。經過一番梳理,好讓這丫頭睜大眼看清楚,他巫澈可不是什麽野蠻人。

果不其然,當他瞧見她眼中的呆愕和驚艷時,他感到非常滿意,但臉上依然保持著酷樣。

“看夠了沒?你還要盯著我看多久?”他道。

芙蓉被他一說,立即回神,辯稱道:“我、我只是一時認不出你,所以覺得疑惑,才不是想盯著你。”她不禁感到一絲羞惱。不過就是洗過澡,人模人樣了點,她才沒盯著他呢,不過她心底的訝異的確是真。

剃去胡子之後,他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。

他哼道:“那就好,你盯得太久,我還當你對我有意思呢。”

她又睜大眼瞪他,真的惱了。“是不是誰多看你一眼,你就當人家對你有意思?你也太給自己長臉了吧!”

他挑了挑眉。“原來你也知道這個道理,我不過多瞧了你一眼,你就當我對你有意思?”

芙蓉一噎,立時心虛地裝傻。“我哪有?”

“你沒有?”巫澈瞇起銳利的眼,哼了一聲,質問道:“若非如此,你怎麽會不告而別,甚至還故意留字條告訴我相反的方向,不就是想撇開我嗎?”他一邊說,一邊咄咄逼人地上前。

芙蓉因為被拆穿不由自主地退後,顯得尷尬和心虛,但見他如些霸氣的質問,她也禁不住反駁。

“這也要怪你啊,誰叫你之前模樣太嚇人,一副土匪的樣子,莫說我,就連那客棧掌櫃和夥計見到你,也都嚇得要關門了。”

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。“喔?原來如此,那麽我現在剃了胡子,人也洗幹凈了,看起來如何?”

她點頭道:“像個人樣,好多了。”

“我倒覺得這樣挺怪的,很醜。”

“才不呢,這樣好看多了。”

他立即抓住她的話。“原來你也認為我這樣好看哪。”

芙蓉一呆,突然發現自己上當了。“我不是——”

“行行行,你的讚美我接受了,不用不好意思,我曉得。既然誤會解開了,我大人不計小人過,放心吧,我還是會做你們的保鏢,護你們上路的。”

她一時語窒。這話聽起來有問題,雖說她也有意與他合作,但到頭來怎麽像是被強迫的?

好歹他們才是出錢的主人,這事得由他們說了算才對,她必須把主導權搶回來,更何況價碼還沒談攏呢。

“雖然誤會解開了,但是請你做保鏢這件事,咱們還未決定——”

“你說什麽?”他猛然欺近,這烈火般的氣勢將她震懾得往後退,直把她逼得背後抵住了墻。

芙蓉發現無路可退,想從旁邊閃過,卻被他橫插而來的手臂擋住,一左一右擋住她兩側,將她困在中間,而他身上仿佛獵豹般挾帶著懾人的氣場,聲調很輕,卻含著不容輕忽的威脅。

“我沒聽錯吧?要不要請我當保鏢之事,你居然說還未決定?”這一刻,他又化為那個粗蠻並帶著危險氣息的男人,仿佛下一刻就會吃了她。

“我們現在就來說道說道,當初提出要我當保鏢的是誰?是你們,把我哄騙來,卻又把我甩開的是誰?也是你們,這件事我姑且先不跟你計較,接下來我再問,趕走刺客的是誰?是我;把馬車從泥沼裏撈起,一路搬石頭、扛大樹的苦力活是誰做的?是我。到這時候,你居然跟我說,還、未、決、定?”

芙蓉屏住呼吸,瞪著他咫尺之距的臉龐,心跳如擂鼓。他俊凜的臉龐如此有氣勢,在她眼中放大,而他如獵豹般的眼鎖住她,令她不禁有些慌亂。

“你可不可以不要靠這麽近說話?”

“不行!”

她咬了咬唇,一時無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?偏這粗蠻的男人不知男女授受不親,靠得這麽近,若不是他此刻完全就是怒火中燒的樣子,她又要懷疑他是來輕薄她的。哪有人生氣時還用這種暧昧的姿勢,害她都無法思考了,萬一被別人看見,不誤會才怪。

為了讓他消氣、讓他快點離開,她只好趕忙哄他。“你急什麽?我家少爺說了,不會虧待你的………糟!有人來了,你快點讓開呀!”她焦急地推他。才說怕被別人看見,偏這時候有其他住宿的客人經過,見著他們,還好奇地指指點點,令她十分心焦。

她畢竟是個姑娘,臉皮薄,但她越急,巫澈就越故意困著她,因為他絲毫不怕被人看,同時因為這樣而逮著了她的弱點。

瞧她急成這樣,臉又這麽紅,他忽爾靈機一動,突然故意大聲道:“你說過不會虧待我,也說好要等我的,但結果呢,居然背著我跟你家少爺跑了,把我當成什麽了?你捫心自問,對不對得起我?”

芙蓉瞪大眼,這下更是又氣又急又羞赧。“你快別說了,有別人在看呀!”

“那又如何?剛好,我來問問大家。”巫澈大聲對在場看熱鬧的人道:“各位評評理,我冒著性命之危救她,又為她做牛做馬的,結果到頭來她居然想不認帳,這還有沒有天理?”

“太沒天良了。”

“是呀,怎麽能這樣呢?女人就該從一而終呀。”

“姑娘,這男人長得俊,又對你好,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啊。”說話的大嬸還忍不住盯著巫澈那張俊臉和挺拔結實的身材,一副可惜的模樣。

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,有的勸說,有的數落她,真把芙蓉搞得百口莫辯,一張臉紅得滴血。

什麽跟什麽呀,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好嗎?她覺得這誤會真的大了,眼看人越來越多,就怕到時一發不可收擡,她心一急,逼不得已,趕忙咬牙道:“行了行了,就雇你當保鏢!”

巫澈挑眉。“當真?你可別又騙我。”

她把牙一咬。“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。這樣行了吧?快點放我走。”

巫澈聽了,原本瞪人的雙眼立即有了笑意,他的手臂才收回,她立即逃也似的匆匆走人,而一旁的百姓還在她背後指指點點。

巫澈咧開俊朗的笑容,對眾人拱手笑道,“多謝諸位,她已經答應我了。”

眾人紛紛恭喜他,終於得回美嬌娘,而巫潼也懶得解釋。反正他的目的達到了,總算逼得那個芙蓉丫頭給予承諾。

想到適才那丫頭緊張的樣子,他不禁感到好笑。這路上,那丫頭總是客氣有禮,臉上帶著溫婉的笑,嘴上客套,心裏卻轉著小心思,適才難得看到她緊張無措的模樣,失了鎮定,總算讓他出了口氣。不過話說回來,她臉紅的樣子真可愛,而她慌亂的模樣還真逗趣。

這時肚子傳來咕嚕嚕的聲音,巫澈不由得擰眉。他摸著肚子,這麽折騰一日,實在餓極了,不行,他得去找她要吃的,既然要雇用他來當保鏢,總得餵飽他吧。

他正要去找芙蓉那丫頭,卻見店小二匆勿跑來敲他的房門,他立即走過去。

“你找這裏頭的人什麽事?”

店小二轉頭瞧他,見對方生得相貌英偉,氣度不凡,立即慇勤地招呼著。“回公子的話,小的是來通知裏頭住的鏢師開飯了。”說著又要去敲門。

巫澈一聽到開飯,眼睛都亮了,立即問:“在哪兒開飯?”

店小二笑著答覆。“在賞心亭,那兒被一位姑娘包下了,點了本店最貴的酒萊,要來招待這位鏢師。說到那位姑娘可真是個賞心悅目的美人兒,不過她家那位鏢師實在上不得臺面,長得實在嚇人。”

巫澈楞住,喔了一聲,好奇地問:“真的很嚇人?”

店小二碎嘴的毛病又犯了,他正想找人說說,看這位公子相貌堂堂,又一臉趣味的問他,忍不住指了指那屋子,對他低聲道:“那大塊頭一看就是個地痞流氓,說不定還當過盜匪,真不明白那姑娘為何要好酒好萊的招待他?依我看,點個饅頭配上酒肉打發他就行了。”

巫澈眼底蓄起邪氣,但臉上依舊帶笑。“喔,是嗎?”

店小二似是聊開了,一時心血來潮,看看四下無人,便又低聲對他道:“適才有位公子向咱們打聽,他見那姑娘貌美,身邊又只有個小公子,人丁單薄,便想自告奮勇護送美人下江南,好讓那姑娘把鏢師給辭了。”

“喔?是嗎?”巫澈眼中積聚的邪氣更濃了。竟然有人不長眼的要跟他搶銀子?這可不行。“那人在哪裏?”

“那位公子已經去了賞心亭,等會兒有好戲可看了。”店小二似是唯恐天下不亂地偷笑著,卻不知眼前的人比他口中的地痞流氓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巫澈根本懶得與他多啰嗦,直接大掌一拍,就把店小二拍暈過去。他冷哼一聲,沈著臉,轉身大步朝賞心亭走去。

足足有三天的時間,巫姜沒有出現。

三天沒見到她,花子靳發現自己頗為掛心她的安危,他猜測她是否改變主意離開了?若是離開了還好,就怕是她遇到麻煩,被人逮住。

他正為擔心她的安危而顯得有些心煩時,座下突然有了動靜,一人從下頭鉆了出來,正是巫姜。

“前方有埋伏,估計二十多人,捂住口鼻,閉氣。”她長話短說,丟給他一塊沾濕的怕子,便又打算走人。

花子靳想也不想地伸手就是一揪,把她從座下拎了出來。

他人高馬大,力氣也大,拎她就像拎小雞似的,輕而易舉。

“你這幾日去哪了?”他沈聲質問,沒見到人就算了,見到人還不著審問一番?想他這三日可是累積了滿肚子不悅,她說來就來,說走就走,一走就沒消沒息的,令他十分不滿。

巫姜也是滿腹怨氣,他不問就算了,他一問,她便朝他發火。

“這全要怪你那手下幹的好事!”

花子靳怔住,立即問:“怎麽回事?”

他此刻正抓著她,加上兩人說話聲音壓得很低,就為了避免驚動外頭的官兵,所以兩人靠得很近,他的臉幾乎貼在她側臉上。

巫姜早就習以為常,也覺得這樣說話方便,便不以為意,只想將滿腹不悅向他控訴。

“我去找你那個師爺收帳,卻不料被你其中一名手下刁難。”她火大地道。

花子靳好奇地問:“誰刁難你?”

“長得一副棺材瞼,不說話時活似別人欠他錢,一開口嘴巴比糞坑還臭。”

花子靳楞住,想了下,對她道:“你說的是無彥?”

巫姜也想了下,記得其他好像叫那人高無彥,憤恨道:“就是他!”

花子靳手下有兩位得力的副將,一個是鐘佐,為人圓滑,另一人便是高無彥,他向來寡言不理人,說話確是直了些。

他又想到她對無彥的形容,覺得十分貼切,禁不住感到好笑。

“無彥雖然說話刻薄些,人卻是極講義氣,他怎麽刁難你了?”

巫姜將過程述說一遍。那姓高的毀了她的老鼠斑,害她足足氣了三日,又在這三日想辦法把老鼠斑修好,可惜已經不能用了,就算把老鼠斑硬貼回臉上,也會被人看出是假的。

花子靳早知她不是女淫魔,也始終沒去在意她臉上的老鼠斑是真是假,但這回聽到高無彥撕她臉上的老鼠斑,不禁好奇她到底長什麽模樣?

“你現在臉上沒有老鼠斑?”她說了那麽多,而他的註意力全在她這句話上。

巫姜火大的反問:“斑都壞了怎麽黏回去?那可是花了我五十兩特地找人做的,你得賠給我!”

他立即毫不猶豫地點。“行。不過你得讓我看看,你臉上是不是真的沒斑了,好證明你沒誆我的銀子。”

巫正在氣頭上,聞言更火大了。“誰誆你銀子,我可是回來跟你明算帳的。”

“算帳都要看賬目的,我手下做錯的事,我自然會負責,但你得給我看賬目,看過了,一個子兒都不會少給你,我還可以多被你五十兩,湊成一百兩,當成是陪罪的慰問金。”

巫姜一聽,眼睛立即亮了。花子靳這人說話爽快,若不給,他就不會給,同意給了,他也絕不啰嗦。

多賺五十兩不無小補,於是她答應了,把臉上的蒙布拿下來,露出“賬目”給他瞧,甚至控訴自己的委屈。

“你那手下有夠粗魯,硬生生的給我扯下,當時疼得我想殺人,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!”

花子靳直直地盯住她,看似依然平靜,但那雙墨眸裏的星點瑩光卻分外璀璨,又似望不見底的汪洋深海,將她的美貌映照在亮瞳裏。

他伸手輕擡著她的下巴,仔細打量。“還疼嗎?”在瞧見她臉上泛紅的肌膚時,低啞的嗓音多了幾分心疼。

“你試試被人拔胳肢窩的毛,看看能疼多久!”

她的比喻令他忍不住失笑,偏偏她還用如此嚴肅的表情和語氣,很認真地說給他聽,看來她是真的氣得不輕。

他斂下眉眼,眸底透著柔光,說話也輕柔幾許。“我會寫手諭給你帶著,告誡手下不再刁難你。你別氣了,我會讓劉師爺拿藥給你,塗在臉上,好好養著。”

“不必了,我自己有藥,今日已經好多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他神色轉為嚴肅,沈聲叮囑。“出去時,用布把臉掩嚴實點,莫讓人看見了,知道嗎?”

她輕哼。“這還用得著你說?”說完又把布蒙在臉上系好,接著突然想起什麽,對他氣罵,“被你一攪,差點忘了正事,前頭有埋伏呢,你一點都不怕?”

他笑得淡然。“怕什麽?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。倒是你,待在這裏別出去,交給崔大人對付。”

“那可不行,有好戲看呢,待在這裏,什麽都瞧不見。”說完也不理他,逕自要往底下鉆,又被他給抓住。

她擡頭,露出的那對美眸直瞪著他,向他無聲地抗議。

花子靳定定瞧著她,最後松了手,低聲囑咐。“你自己小心,顧好自己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她翻了下白眼,心想這男人怎麽變得婆婆媽媽了,她又不是小孩子,更何況那埋伏對付的是他,又不是她。

待她走後,花子靳拿起她留下給他用來捂口鼻的帕子,盯著上頭的圖樣。上面繡的不是一般姑娘喜歡的花鳥或松竹,而是一只老鷹獵殺飛禽的圖案,他看了再度失笑。

隔了一刻,果然聽見外頭傳來喊殺聲,伏兵偷襲,並施放迷煙,他將繡帕放在鼻下,什麽味道都沒有留下,像她一樣,來無影,去無蹤,讓人不自覺地記掛。

崔大人的人馬不愧是精兵,對於偷襲的應變能力強,眾兵迅速蒙上黑布,掩住口鼻,與伏兵對戰,而馬大人的兵就沒這麽沈穩了,震驚之下匆匆應敵,好幾個官兵中了迷煙,直接倒地。

在激烈的交戰後,最後終於打跑了伏兵,崔大人讓官兵就地重整,檢查傷亡,讓手下記錄下來,等著用飛鴿傳書,把受襲的消息送回京城。

他來到車門前,恭敬地低聲道:“刺客已打跑,將軍受驚了。”

“崔大人辛苦了。”車裏傳來花子靳沈穩有力的聲音。

崔大人本是借由說話故意試探,聽到這丹田有力的聲嗓,便知他未吸入迷煙,心中暗暗吃驚。這個威遠將軍果然不簡單,看不到外頭的狀況,竟也能及時應變。

“哪裏,保護將軍是在下的職責。”崔大人客套了下,便回身命令眾人整裝上路。

有了這次的遇襲,崔大人的守衛更加嚴密,連夜裏都馬不停蹄的趕路,而對於將軍的吃食,他更是不假手他人,親自監查。

馬大人因為先前吸了迷煙,精神有些萎靡,好幾次趕路都差點落馬,讓崔大人看了直搖頭。

花子靳雖然被關在車廂內無法看見車外的狀況,卻依然對外頭的情形了如指掌,因為有個厲害的女探子會主動跟他匯報。

“崔大人這計策用得好,三輛馬車裏都坐著一位將軍,不論是長相、體型和聲音,都幾乎一模一樣,讓人辨不出真假。伏兵為了一擊得逞,除了施放迷煙,還企圖用火攻,崔大人也早有防備,早在車廂外部塗了一層防火用料。依我看,他不像是在押解你,倒像是在保護你回京。”

厲害的女探子巫姜一邊咬著肉,一邊把當時的戰況說予他聽。

花子靳一邊聽著,一邊為她倒水,低聲淡笑道:“你倒是看得很仔細。”

巫姜心想,那是當然,她身為萬花谷的鷹護法,專司萬花谷附近地形的偵探,只要發現有可疑之處或他人入侵,立即回報,借此保護谷主。

她喝了一大口水後,續道:“馬大人又從馬上跌下來,崔大人這回憋不住氣發了大火,問馬大人要不要改姓‘驢’,說不定驢比較適合他,氣得馬大人回嗆他‘催’什麽‘催’,想‘吹’胡子瞪眼也請把胡子留出來再說,呵呵呵。”

她抖著肩膀憋笑,而花子靳看著她,腦子裏想像著那畫面,也彎起了嘴角。他喜歡聽她說話,看著她敘述時的表情說得眉飛色舞、雙眸發亮,只可惜她說來說去,始終不透露一絲自己的事情。

她很神秘,也很保護自己的隱私,看樣子,他若是要從她身上打探出她的事,需要用點技巧。

見她肉吃完了,又盯著他的分,一副嘴饞的模樣,他索性把盤子推過去給她。“吃吧。”

她楞住,疑惑地看他。“你不吃?”

“我再跟崔大人要就是了。”

“他肯給?”

“你適才不也說了,他必須護我回京,路上必不會讓我餓著,他是個正人君子,不會刁難我。”

她聽了心喜,遂不氣的拿過來,正要咬下去時,突然想到什麽,眼珠子一轉,正色道:“我幫你試試,看有沒有毒?”

花子靳一臉啼笑皆非。“放心,不收你銀子。”

她被瞧出了心思,嘿嘿笑著。“將軍真大方。”

她一邊咬著肉,一邊喝著水酒,坐在花子靳對面很隨興的大快朵頤。吃完後,她要拿自己的帕子擦手,這才想到她那條繡著老鷹的帕子已經給了花子靳。

“我的帕子呢?”她向他要。

“那帕子給我吧,免得到時又遇上伏兵施放迷煙,我帶著防身用。”

巫姜想想,也不跟他計較,爽快地回道:“行。”

吃飽喝足後,她打算走人,臨走時又對他道:“前幾日下了大雨,前面那座山的土石崩了,崔大人決定繞路,掐算時辰,會宿在小鎮上。”

宿在小鎮就表示不會睡在馬車上,而是睡在屋子裏。她要走時,他突然丟了句命令。

“今晚你到我屋裏來。”

她怔住,疑惑地問:“為何?”

“既是宿在屋裏,便有熱水可以洗澡了。”

巫姜聽到熱水,雙目立即發亮,是呀,她怎麽沒想到呢?這一路跟來,她已有好久沒洗澡了,一想到可以泡在熱呼呼的水裏,她的心情也跟著神?飛揚,但隨即又狐疑地盯住他。

“你怎麽突然那麽好?”

面對她的質疑,他故意板起面孔,“你是我重要的探子,本將軍對自己人向來大方得很,你若是不想洗熱水,可以不必來。”

見他話語嚴厲,她疑心頓消,取代的是手下對上司拱手聽命的討好樣。

“多謝將軍好意,那我就心領了,今晚一定去。”她笑道,接著蹲下身鉆回車座下,這回是真的走了。

待她走後,花子靳嚴肅的面孔上瞬間彎起一抹笑,伸手拿出一條帕子,上頭繡著鷹,正是她想索回的那一條。

帕子是姑娘家的貼身之物,她就這麽給人,一點也沒有女兒家的嬌羞,可見她真是個不拘小節的女子。

無妨,他就喜歡她這樣不忸怩的性子。他掌指撫摸著帕子上的鷹,打量許久,唇角勾著淺笑,把帕子收回衣裏放好。

如巫姜所言,今晚大隊人馬夜宿在小鎮裏,崔大人觀地形後,征召了幾處適合防守的屋子讓手下們住進去,又清出三間房,把花子靳安排在其中一間,四周有重兵把守,而屋內也準備了一盤熱水和毛巾,讓他可以簡單梳洗。

一入夜,天空雷聲大作,沒多久雨便嘩啦嘩啦地落下,花子靳看著外頭的大雨,心中不免掛心。憑她的本事,既然能夠查出自己坐在哪輛馬車裏,應該也能查出今晚他被安排在哪間房才對。

崔大人命人將飯食和洗澡水送進屋中,待人退出去後,花子靳看著飯菜,始終未動筷子。

他望著窗處,雨勢這麽大,對她十分不利,因為雨水容易洩漏足跡,增加混入的難度。他在四周窗外察看了下,皆有官兵把守,她要如何溜進來?

這時後面突然傳來異響,他倏地轉身,當場楞住,他心中擔憂之人竟神出鬼沒的站在那兒,正拍著身上的灰塵,令他一時啞然。

“……你從哪兒冒出來的?”外面明明嚴加把守,連只鳥都飛不進來。

“那兒。”巫姜指了指床下。“在你進來前,我就先進屋躲在裏頭了。”

他恍悟,但又更疑惑了。

“你如何事先得知我會被安排在這間房裏?”

崔大人做事謹慎,即使進屋也會故布疑陣,把三位蒙了面的將軍各自安排在不同的屋子裏,除了崔大人自己,連外頭的官兵都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威遠將軍。因此他不得不驚奇,她是怎麽辦到的?

“很間單,這間屋子整理得最幹凈。”

他楞住,繼而忍不住彎起嘴角。他差點忘了這女人心細如發,能察覺最細微的不同之處,是個人才。

“太好了,總算有熱水可以洗澡。”巫姜高興地走向水盆,除了熱水,還備有皂角和毛中,她等不及想洗去一身風塵,對他擺擺手。“快轉過去,別看。”

花子靳很自然的轉身,任由她在屋內用他的熱水洗臉、洗身,仿佛這種事再自然不過。

他眼睛看著外頭,耳邊響起脫下衣裳的布料窸窣聲。房間不大,也沒有屏風遮掩,她居然就這麽信任他,直接在他背後更衣。

花子靳突然覺得心頭有些浮躁,他坐在椅上,背對著她,目不斜視地盯著墻面。

外頭的雨勢磅礴,身後的水聲卻清晰可聞。他就這麽靜靜地坐著,耳中聽著她梳洗的聲音,鼻下能聞到淡淡的皂角味。

巫姜抹了個澡,總算舒服許多,待她穿好衣物,便對他道:“我好了。”

花子靳這才緩緩轉過身來,目光深幽地看著她,她此時換上一件幹凈衣物,與前頭那件樣式一樣,一身的灰色布料,沒有多餘的墜飾,簡單素凈,看在他眼裏,卻依然美得驚人。

她正擦拭剛洗過的一頭青絲,長發披肩,令她比平日多了女兒家的柔美,令人移不開眼。

他深深地望著她,嗓音比平日多了幾絲濕柔低啞。“你都是這樣在男人面洗澡?一點也不怕?”

她太隨意、太從容,一點也不覺得羞臊,讓他不禁懷疑,她到底是什麽樣的出身?

“當然不是,要看對象是誰。”她正在系腰帶,沒註意到他臉上的異樣。

“因為對象是我?”他聲音低啞了幾分。

她將腰帶系好,又去理一頭長發,回答道:“是啊,反正你又不會看。”

她說得太理所當然,讓他有點哭笑不得,她這麽相信他,他該高興才對,卻又因為她的太不在意,反倒讓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。

“不要太相信男人,一般男人是無法平心靜氣地和一個脫光身子洗澡的女人,一起待在屋裏的。”他板起面孔,嚴肅地訓她。

她不以為意地反駁。“你不就很平心靜氣?”

“因為我不是一般男人。”

她挑眉。“那倒是,你是威遠大將軍嘛。”

花子靳沒告訴她,他表面平心靜氣,但心底可是如貓爪在撓,惹得他有些心浮氣躁。

“以後除了我,不可和其他男人如此。”

“放心,我不介意。”

“但我介意。”

她楞住,轉頭瞧他,見他正肅著一張臉,一雙犀利的銳目正灼灼地盯著她,她這才瞧出異樣,不過隨即恍悟了什麽。

人家是大將軍,性子剛正不阿,當然會見不得像她這樣不顧世俗禮教的女子。

想到此,她要反駁幾句,但在他嚴肅的瞪視下,又想到說不定跟他辯,他聽了更不悅?惹怒他也是個麻煩,好歹人家是付銀子的,遂決定不跟他頂嘴了。

“知道了。”她道。心下卻在想,花子靳若是知道他們四大護法從小一起訓練,玩在一塊、打成一團,熟到脫褲子、更衣都不在意,同室洗澡更不大避諱的事後,肯定會罵他們傷風敗俗吧?

不過說來也奇怪,她與花子靳明明相識不久,但在他面前,她說話、行事一點也不避忌,除了巫澈和巫嵐兩個男人外,她還是頭一回對其他男人如此。

為什麽會這樣?她先前還沒想到這回事,現在經他提醒,她才驚覺到自己對他的隨意,不禁開始深思這個問題。

為何自己會毫無顧忌的在他面前冼澡,也不怕他偷看呢?

巫澈和巫嵐雖是男人,但大家自幼玩在一起,比手足兄弟更親,她也不把巫澈和巫嵐當男人看,尤其是巫嵐,陰柔俊美得像個女人,她都直接把他當姊妹了。

她與花子靳相識不到一個月,照道理,她不該這樣毫不顧忌的在他面前更衣洗浴呀?實在太奇怪了。

這感覺對巫姜來說很陌生。難不成自己喜歡他?思及此,她不禁看向他,卻赫然看見他正在自己面前脫衣。

“你幹什麽?”她驚問。

花子靳奇怪地看向她。“幹什麽?當然是脫衣洗澡。你洗完了輪到我,不是嗎?”

她正想可他為何在她面前脫衣?但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。她都這麽做了,總不能阻止人家不這麽做,於是把臉轉開,背對著他。

她不知道,當她背對他後,他便彎起一抹笑,眼底透著幽芒,註視著她的背影。

巫姜聽著後頭脫衣的聲音和水聲,眼角瞧見丟在地上的汗巾時,這才曉得花子靳脫得一絲不掛。

適才她雖然脫下衣裳,但還留了件肚兜,主要是怕若是遇上刺客,起碼還有件衣料遮身,他倒好,全部脫光光。

她禁不住心下嘀咕,不敢轉頭,也不敢往旁邊亂瞟。屋子就這麽大,她只能一動不動地背對他,什麽都不能做。

她突然覺得有些尷尬,知道他脫光身子,心頭莫名有些臊意。

一刻後,身後傳來他的聲音。“好了。”

她有些遲疑,但終究還是轉過身,瞧見他時,心頭不禁一楞。

花子靳上身打著赤膊,只穿了件褲子,這讓他結實壯碩的身材毫無保留地展露在她面前。

不得不說,花子靳有著十足的好身材,是巫姜見過的男人中,唯一一個可以和巫澈的身材相提並論的人。

巫澈不但長得高大,還生得俊,肌肉雖結實,但是線條優美不誇張。巫姜就喜歡壯實的男人,她覺得男人就該生得又高又壯,為此她還常常故意取笑相貌太過陰柔的巫嵐,因為巫嵐是偏向南方男子的斯文俊美,身子骨比一般男子纖細,扮起女子來,簡直雌雄莫辨。

而花子靳的身材雖跟巫澈不相上下,卻更加野性,只因他胸膛上多了好幾道疤,那些疤非但不醜,反倒增添人的魅力,猶如一柄身經百戰的寶刀,緩緩散發著銳利的刀芒,她甚至能在他身上嗅到血的味道。

她差點忘了,他是羅煞將軍,身上的每一道疤,都代表著他在戰場上的戰跡。

她的目光像是黏住了,一時看得呆楞。

花子靳任她看著,甚至走向她,讓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。

他知道她果然不一樣,其他女人看到他身上的疤,不是驚訝地躲開視線,就是尖叫出聲,但她沒有,而是睜大一雙眼仔細盯著,甚至還好奇地伸出手,摸著左心房上那一道最深的疤。

“這道疤是劍傷,當時我領三千兵殺入敵陣,為了取敵人頭目的首級,我單槍匹馬接近對方,那時他的劍刺進我這裏。”他指著左心房的位置。

她擡頭看他。“你故意近身,在他刺你一劍時,你便砍了他的頭,是吧?”

他眼中有著讚許,目光比平日灼亮,低聲道:“他刺歪了,沒刺中我的心臟,而我卻砍下了他的頭。”

巫姜幾乎能想像出當時的驚險,他一人身先士卒,殺入敵陣,故意讓敵人用劍刺向自己,只為了將對方斬首。這男人在戰場上狠速果斷,威武勇猛,因為他不怕死。

這道疤,她覺得很美。

兩人都不說話,他坦露著胸膛面對她,而她摸著他的疤,這情景十分暧昧,她突然意識到這異樣的氛圍,拍頭見到他眼底的精芒亮得嚇人,讓她不禁收回手,退後一步。

不等她有任何表示,花子靳突然命令道:“去吃點東西,吃完後去休息,床給你睡。”

巫姜一呆,接著擰眉道:“這怎麽行?”

他回頭看她,反問:“怎麽不行?”

她想了想,這時潛出去,容易驚動他人,不如留在屋裏。其實她本來也有此打算,但經過適才那奇怪的暧昧後,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。“我睡床,那你呢?”

“當然是睡椅子。”

“這……不好吧?”

見她難得露出愧疚,他彎起笑,伸手摸她的臉頰。

“乖,吃飽後去睡床,養足精神。”說完他收回手,逕自走向案桌,坐下來吃飯。

巫姜一時呆楞住。他剛才……摸了她的臉?

花子靳坐下後,見她還在發呆,催促道:“快來吃,等會兒會有人來收碗筷,快來。”

“喔……”他表現得十分自然,讓她不禁覺得這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。

她大概想多了,但是被摸的臉頰有些熱熱的,她好像一點也不討厭呢。

賞心亭位在客棧的三樓,這兒和一樓的食堂不同,遠離馬路,靠近客棧內院,是個能清靜享用酒菜的地方。

芙蓉一來就包下這裏,四處張羅,務必讓小少爺住得舒服,吃得愜意。

此時已是掌燈時刻,內院裏點起一盞盞燈籠,從亭子望出去,能見到小橋流水,還能聽到附近傳來的絲竹之樂,是個極為賞心悅目的地點,也莫怪棧掌櫃特地在此蓋了座亭子,取名“賞心”。

芙蓉正在賞心亭裏看著店小二張羅酒菜,她擔心有飛蟲,還囑咐飯館夥計掛上紗帳,將亭子四周遮起,務必打點周到。

她見差不多了,心想小少爺也該梳冼完畢,去領小少爺過來。

誰知她才轉身,一名男子就掀起紗帳走進,她一楞,客氣有禮地道:“這位公子,這亭子已經有人包下了。”

男子生得壯實,一身窄袖勁裝,腰間配著一把刀,濃眉斜飛入鬢,挺鼻薄唇,看起來就是個練家子。他一進來,便拱手道:“在下海東青,乃是海家鏢局的鏢師。”

芙蓉心下奇怪,不知此人來找她是為何事?但她表面上仍客氣地福身回禮,疑感地望著對方。

“請恕海某冒昧,在下聽說姑娘或許需要鏢師護送,因此特來自薦。”

芙蓉怔了下,接著客氣一笑。“我想這其中或許有什麽誤會,我並沒有要請鏢師。”

海東青聽了,並不以為意,而是正色道:“我見姑娘身邊帶著位小公子,看似是要遠行,身邊並無護衛。近來盜匪猖獗,前幾日在路上殺人劫貨,不少商旅深受其害,我等擔心姑娘和小公子路上不安全,因此特來建議姑娘,最好有鏢師護送,如此才能保命。”

芙蓉聽了,這才恍悟,臉上掛著客氣的笑容。“多謝海公子的好意,我和我家少爺雖然身邊無護衛,但已經請了一位鏢師了。”

“實不相瞞,自姑娘進了客棧後,海某便註意到你身邊那位鏢師,這正是在下擔心之處?咱們做鏢師多年,行走江湖已久,見識過的人也不計其數,依在下看,姑娘請的那位鏢師,並非正道人士。”

此時亭子外,一抹身影早已無聲無息地靠近。巫澈隱身於暗處,把亭子裏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進耳中,他冷冷地打量那個叫做海東青的男人。

“海某行走江湖多年,一看那人便知他曾做過盜匪,身上殺氣頗重,並非正道出身,海某生怕姑娘和小公子在路上遭到毒手,因此不忍見死不救,遂前來好意相告?我海家鏢局在道上也是有名號的,姑娘可去打聽,若姑娘不棄,海某願意護送姑娘和小公子。”

海東青說完,心想對方聽了肯定心動,加上他對自己的外表很有自信,長年走鏢,外頭的姑娘見了他,向他示好的也不計其數。

打從這姑娘一入客棧,她的美貌便令他一見傾心,像這樣的佳人,身邊就該有個稱頭的男子護著,又見她那鏢師粗蠻兇惡,當即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。

瞧這美人外表溫婉,那小公子又是個孩子,兩人肯定見識不多,故找上的鏢師也上不了臺面,他認為自己的提議肯定會讓她動心。

芙蓉聽了,不疾不緩地正色道:“多謝海公子的好意,我心領了,只不過您的擔心是多餘的。我家鏢師是個正人君子,人看起來是粗重了些,但其實是個膽大心細、又重信重義的男子漢。”

此話一出,不僅海東青楞住,就連隱在暗處的巫澈也是一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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